張作驥 《醉生夢死》


       黃昏的房間,母親在坐在窗邊喝著酒,不知已是第幾瓶。這時的她,不,應該說每天這時候的她,又開始講過去的事,她如何愛上爸、如何被拋棄、如何當了媽媽桑、隻身一人帶兩個孩子無依無靠的她當時是如何的徬徨。
        母親點煙從不用打火機,至少我沒看過,家裡放著一只鐵盒裝滿用光的火柴盒,各式各樣不同年代,這鐵盒從我小時看到大。媽走了以後,雖然我隨身帶著打火機,但我還是會配帶一盒火柴,偶而拿來用,也是這個自然而然養成的習慣,讓我知道為什麼媽總用火柴點煙。
       媽總是活在過去、擔心未來。過去跟未來人都不能掌握,所以我選擇活在當下,及時行樂。
       我想我是快樂的,但我總是試著不去想這個問題。我不喜歡想事情,因為那總讓我不快樂。
       我愛上的女孩他不愛講話,生來就不愛講話。要是我媽不那麼碎念我可能也不會這麼愛這個女孩。當我犯錯時,他會不發一語看著我,看得好久好久,或是死都不看我,然後我就會知道我錯了。她沒有用言語傷我,我也容易跟她道歉。雖然都不講話,但她對我說的話我一定聽。
       我從小沒有爸爸,爸爸是媽媽醉時不斷唾棄的罪人,而媽媽就是爸爸的罪行。我幹什麼要有爸爸?我在外有人能靠就好了,至少現在我有碩哥。
        我哥對父親應該比較了解,他跟媽經歷過爸離開的時候,哥應該要比我瞭解媽,為什麼哥總是死都不在家陪媽,甚至跑到地球上離她最遠的地方?媽常自責讓,因為哥是同性戀,他覺得都是因為父親離開他,他才會變那樣。



       我不明白我弟怎麼會變那樣,媽走了之後他放棄學業、放棄音樂的才能。我沒能見到我媽的最後一面,當我回國以後,一切都不一樣了。整棟房子少了某些該有的聲音,弟也像變了個人,對我說話時口中常帶著刺,我試著叫他振作,不要整天過得醉生夢死、在街上逞兇鬥狠。他拿著酒瓶,斜眼看著我說「不要用媽的口氣對我說話」,講到媽我就說不下去了。媽還在時,我常想搬走,媽走後,我感覺我有義務留下來。
       我發現我弟很孤單,他常不面對現實,因此也不會跟人訴苦。幾次我工作回來都會聽到他在跟魚缸的魚說話 ,還有跟自己的手說話,不,應該是螞蟻,是跟手上的螞蟻說話。螞蟻跟魚是來者不拒,好似個傾聽者,既不會離開(也離不開),又不會插嘴。他後來交了個啞巴的妓女女朋友,我覺得這一切都十分諷刺。但我能想像在某個夜裡,我弟會跟他講媽的事。我希望這事發生,因為這樣能讓他好過點。媽的事我知道他覺得我該負責,我除了繼續待在這房子以外,不知道還能做什麼。



        哥不知道媽是怎麼死的,至少他沒看到。我沒有跟任何人說,不說不出口,也不忍看到媽那個樣子,那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面。我知道沒有人能阻止事情發生,當我看到桌上的螞蟻在跟蛆搏鬥時,我只想到我自己,自己就跟那隻螞蟻一樣,試著在媽媽整天碎念的悲觀與過去中,爭來自己的一絲喘息的空間。幾天後我才發現,媽為了拿放在高處的”再興酒“在閣樓跌倒了。



他母親的事我知道他多少怪我。後來幾天我帶他到高雄闖蕩,這小子拿刀發瘋的樣子無人看了不腿軟,那眼神不是玩玩的,是拿命來賭的。他在一大哥的臉上砍了一刀,然後我們逃回臺北。我在少爺店找了工作,在他家住下。我了解失去母親的痛苦,但我也不知道能為他做什麼。就想我常跟人說我媽在美國做生意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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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晚上看了張作驥的《醉生夢死》,隔天吃完午餐時索性拿起筆便寫下了這些,我腦中那些人物在我腦袋裡還在上演著他們的生活。這是一部優秀的電影,我看完十分興奮,腦中不斷迴盪一段話“這是台灣導演”、“這是台灣導演”、“這是台灣導演”。
       如果說要挑毛病,我是能講出個幾項。但整體來看那些都無傷大雅,我也不想去講。因為這部電影的故事深深地觸動到我。我不知道什麼是醉生夢死的生活,但看了這部片,我能感受的某種深刻的情感,以及其中的無解、無力感。
       “這是台灣導演”、“這是台灣導演”、“這是台灣導演”。我可能劇透了,但是是從我的觀點去看,甚至有些扭曲。總之,可以去看一下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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